网上有称看完电影《集结号》发现组织是靠不住的。原因估计是因为当电影中那个中野独战二师149团撤退的时候,派下属九连牵制敌人,在撤退的过程中,由于九连正牵制着敌军,为了保护149团的撤退,团长没有让给九连发撤退的信号(也就是没有吹“集结号”了)。从这个角度,似乎“组织靠不住了”。片中主角九连的连长谷子地在若干年(比较长的时间吧)后知道这个消息,仍然相当难受。九连除他一个人外,别的47个战士都壮烈牺牲了。

按照剧情,当年149团最后也只有三四十人成功撤退,连团长也在撤退过程中受了重伤最终没有能够抢救回来而牺牲了。但无论如何,当时从战略角度,团长的选择很可能是很合理的,牺牲了一个连去保护别的部队的撤退。如果我们把战争纯粹看成一盘棋,丢卒保车是常有的。或者说用少量棋子牵制住对方的兵力,然后以灵活迅猛的攻击去将军(攻击对方的总部)以获得胜利。毕竟,战争是为了获得最后的胜利,而不是为了保护每个作战部队的完整的吧。

那么,我们再分析一下团长对九连连长下命令的时候的情景呢?电影专门安排在团长给出命令之后,他还让连长谷子地再重复一遍命令。命令包括两个重点,一个是在第二天中午之前死守那个阵地,另一个是以集结号为令撤退,否则打剩最后一个人也要打。这里面是否有欺骗成分,或者说,那个胡萝卜(胡萝卜大棒政策中的那个胡萝卜的角色)是否是一个虚的东西呢?如果他不这么说,而是直接说,要是一起撤退估计要全军覆没,要不把九连牺牲掉,尽全力掩护别的连的兵力撤退。如果这样说,会是如何呢?九连会甘心去做“被弃的卒”吗?或许绝大多数可能是九连不愿意去做这样的角色,就算愿意或者不得不去做这个角色,也不象之前还有希望、还有盼头那样的勇猛杀敌,希望能够有机会全身而退。

如果明知道是做“丢卒保车”中的卒子,九连还会全力杀敌,保护别的连的兄弟撤退吗?其实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的,至少心理上会相当的不平衡,凭什么偏要自己做卒子,而别人可以做被人保护的车呢?或者明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,何必还那么努力的挣扎呢,反正挣扎不挣扎都是死路一条。或者还会有人认为,为革命打了多少年仗,到最后还是沦为用来挡枪眼的炮灰之类的……毕竟,人是血肉之躯,人是有大脑的高级动物(而不是只知道服从的机器人),总会有情绪的……

那么编织一个美好的希望给九连,那就是如电影中那样,又如何呢?很可能效果好很多,至少到九连的人知道真相之前为止。可是,既然九连要牺牲了,他们到死也不会知道真相的。那么,这样来说,是否编织这个希望其实是对他们更好的呢?这个可能已经被讨论过不少次了,我在此讨论另一个方面……

如果,九连的人能够做到,明知道自己是做被用来牵制敌人的卒子,仍然能够不被情绪影响,奋勇抗战,象狼牙山五壮士那样之类的,任务高于一切……这种可能性的确是很小的,基本上一般人都会因为个人情绪而……我想,只有机器人才有可能做到。或者,极少数的狂热分子或者经过思想训练的人。比如,zealot(或许大家可以参考一下《达芬奇密码》里面白头发的塞拉斯)

可是,如果能做到,或许的确会带来很好的效果呢……我常常跟一个朋友讨论“垫脚石”的问题。我是这样描述这个问题的,当一个人(称其为A)已经不能做这个社会的最成功的那一族(设其中一个人为B)的时候(比如能力有限,或者客观条件限制了),人性驱使,这个A有可能会按以下几种方式看待问题。

  • 感觉自己能力不如B的
○ 知道自己不如B,于是难于超越,碌碌无为、蹉跎岁月;
○ 认为虽然自己不那么聪明,不过一定能够想办法填补,勤能补拙,期望有一天能够超越B;
  • 认为B不过是靠着客观条件比自己好(或许,即便的确如此)
○ 认为自己实际上比B强,只是社会的限制,于是怨天尤人,觉得社会待己不公;
○ 想办法创造条件能够弥补之前自己的客观缺失;
  • 还有些认为B是靠运气的,然后总觉得自己运气为什么不如别人;
  • 认为B不过如此,然后每天想着如何把B搞下来,自己坐到B的位置;
  • ……

我故意列出这些来,倒并不敢对它们妄加评论……我只是想提供一个alternative,一个或许值得参考的候选:既然之前竞争不过B了(包括能力上不如,甚至即使能力比B强,但是因为机缘问题无法获得B的成就),不如甘心做B的“垫脚石”,当B踩着的时候,还要尽力把肩膀往上顶,让踩着肩膀的人(B)能够更加高一点……

上面的描述带一点点搞笑的意味。不过我们回到电影的话题讨论或许清晰一点。如果九连知道自己变成被弃的卒了,这时不是去泄气,懒得尽全力(不尽力往上顶),而是甘心做垫脚石(用来牵制敌军的卒子),并且奋勇杀敌直到最后一个人(尽力往上顶),那么只怕团长刘泽水就用不着给出一个虚幻的集结号的说法,也不至于有多年后谷子地在刘泽水墓前的那段了……

或许这会是一个候选,尽管我想可能只有机器人才可能做到这种把精神放在人性之上的,更何况,精神也是人性的一部分吧。

但我想,这个候选能够让我们好好思考一下,我们宁愿去做那个被虚假的胡萝卜引诱(可能还伴随着大棒以加强效果),还是,提升自我的修为(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”里面的“修身”),自我鞭策地去为这个社会服务,为我们认为值得的东西努力……哪怕帮别人做垫脚石,被用作丢卒保车的卒子也好……